我們剛到新建連隊那年,葡萄價格一路凱歌高奏。職工心里都揣著一本賬,“要想快致富,葡萄來開路”,成為那個時期的先鋒詞匯。
財富誘發(fā)的火焰,在職工心里越燒越旺。
農(nóng)業(yè)大學畢業(yè)的連長對致富信息的捕捉特別敏感,他立即順應(yīng)民意,選擇了連隊地理位置和水肥條件最好的地塊,以大手筆白描的方式直接敲定:連隊今年種植葡萄2000畝!
我們種植的全是釀酒葡萄,有個明亮富貴的名字:赤霞珠。大家捧起現(xiàn)代漢語詞典,對“赤霞珠”的名頭一頓猛查。原來,它的老家在法國的波爾多,名門貴族。我們小心翼翼栽下一株株葡萄苗,每栽一株,就像栽下一棵“搖錢樹”,心里漾起一泓希望的漣漪。等到2000畝葡萄樹栽完,我們心中就浩蕩起希望的太平洋。
我們家分得了20畝葡萄地。
葡萄第一年無效益,純粹是養(yǎng)苗。我們澆水、施肥、除草、殺蟲,入冬時將不足一米長的秧子剪一截,埋到土里,也把滿腔希望種了下去。
第二年一開春,我們把葡萄苗從土中扒出來,噴一遍殺菌液,繼續(xù)重復(fù)澆水、施肥、除草、殺蟲的程序。經(jīng)過上一年的滋養(yǎng),葡萄的根系已經(jīng)相當發(fā)達,秧子粗壯起來,葉子也闊起來、厚起來了。至六月份,葡萄秧已長至一米半左右,極葳蕤,像蓄滿了無限生長的激情。
這時候,連長告訴我們,該栽桿子、拉鐵絲、架秧子了。
桿子是方形水泥桿,長兩米許,重約60公斤,50厘米埋入地下。
我們按深50厘米、直徑30厘米的標準挖坑,按寬3米、長5米的標準栽桿。連長每天都到地里監(jiān)督工作,一絲一毫的偏差都瞞不過他的慧眼。他反復(fù)強調(diào),桿子一定要栽直、栽順,橫看成行、豎看成排。他還說,桿子栽得要有美感,看著順眼、用著順意。咱兵團人干活,不能給兵團臉上抹黑。他見我們一臉不屑或一臉迷惑,板臉嚴肅起來:我現(xiàn)在嚴厲一點,也許你們不理解,可一旦葡萄掛了果,你們就會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
連隊只把桿子運到每家地頭,到自家地里那段距離,需要二人抬或一人扛過去。那時,我的女兒還不滿周歲,栽桿子的事妻子幫不上忙,我只能用自己的肩膀與鋼筋水泥組成的桿子較勁。桿子栽完了,我的肩膀也壓爛了。直到13年后的今天,我肩膀上那道脫痂的印記還在,每每看到它,當年那股咬牙瞪眼拼命的狠勁記憶猶新。它見證了葡萄樹與我的青春此長彼消的歷史,見證了兵團連隊一點點長大、一點點更新的歷程。
第二年葡萄結(jié)果了,由于產(chǎn)量太低,達不到收購的數(shù)量,只能自我享用了。我們把葡萄剪回去,洗凈、晾干、榨汁、發(fā)酵。這年春節(jié),我們喝上了自釀的葡萄酒,年的滋味豐富了很多。
第三年葡萄進入盛果期,我們的辛勞迎來回報。葡萄架上,串串赤霞珠俏皮又靈秀,像紫色水晶,層層疊疊,從鐵絲的這端,牽手到鐵絲的那端。我似乎聽到一根根水泥桿不堪重負的喘息聲,然而又分明看到它們頑強地挺立,沒有絲毫懈怠和妥協(xié)。我這才想起連長對我們栽桿子時的硬要求——桿子重心必須一致,在巨大的壓力下,才不致被壓斷。
這年,我們家葡萄純收入過了6位數(shù)。和連隊許多家庭一道,土雞一下變成了鳳凰。
第四年、第五年,葡萄收入都在這個基點徘徊。
到第五年,出現(xiàn)了不測風云。由于收益的誘惑,各地的釀酒葡萄一哄而上,供嚴重大于求,葡萄價格出現(xiàn)“斷崖式”下跌。一連幾年,葡萄價格沒有翻身的跡象。無利可圖,部分職工準備將葡萄樹挖掉,改種它物。
連長瞅出了端倪,他勸告大家,越是在這個時候越要穩(wěn)住心沉住氣,誰堅持到最后,誰就是勝利者。產(chǎn)量過剩的時候,我們就拼品質(zhì),以質(zhì)取勝。兵團人怎肯輕易言??!
連長的話給我們打了強心劑。我們引進來走出去找教訓學經(jīng)驗:采用最新型的“廠”字形上架法,讓葡萄多通風多曬太陽;杜絕化肥,使用農(nóng)家肥;疏密果、剪冗果……我們以犧牲產(chǎn)量換品質(zhì),讓葡萄糖分大大提升,重新贏得了客戶,止住了虧損。
走過山重水復(fù),必然柳暗花明。
現(xiàn)在,連隊辦起了榨汁廠,給大葡萄酒廠供應(yīng)原料。銷路大開,財富自來。許多家庭住的樓房、開的轎車,都有葡萄的功勞。
“葡”寫甜蜜,“萄”醉心底。葡萄,再次成為連隊人幸福的淵藪。(王東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