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節(jié)結束，“后備箱里的風景”都會成為熱門話題。人們在汽車后備箱里塞滿家鄉(xiāng)的美食和特產(chǎn)，帶著親人的牽掛，帶著對家鄉(xiāng)的思念，奔赴新一年的生活。
2025年春運，全社會跨區(qū)域人員流動量達90億人次——很多人可能沒有意識到，我們在參與這個巨大的人口流動“國家項目”時，也推動了地區(qū)之間美食的遷徙與融合。
16世紀時，有個叫米格爾·洛佩斯·德·萊加斯皮的西班牙人，把墨西哥礦石帶到菲律賓，與亞洲商人展開貿(mào)易。跟隨他一起來的還有產(chǎn)自美洲的、作為船員糧食的番薯。這時一個叫陳振龍的福建商人看到了番薯的種植價值，于1593年將它帶到廈門，由此拉開了番薯在中國傳播的歷史，后來番薯成為中國人餐桌上的主食之一。
經(jīng)濟學科普作家岑嶸在他的新書《美味簡史》中，講到了很多這樣因為人類遷徙而引起食物傳播的歷史事件。比如蘊涵著中國人人生哲學的花生，其實是一個外來物種，是15世紀末才由西班牙人經(jīng)菲律賓傳到中國的。還有菠菜，7世紀時傳到唐都長安，跟絲綢之路的興盛有很大關系，后來繼續(xù)從中國傳到日本，因此日本人也管菠菜叫“唐菜”。有些食物的遷徙甚至可以找到具體日期：1492年10月12日星期五，哥倫布率三艘船來到巴哈馬群島；10月16日他在日記中記錄了當?shù)匾环N叫“帕尼佐”的農(nóng)作物；1493年11月13日一位意大利歷史學家寫信向意大利主教描述了這種谷物；1494年哥倫布把這種谷物——也就是玉米，獻給了西班牙國王，由此開始了玉米的全球傳播。
這些食物的遷徙，既是偶發(fā)事件，也是歷史必然。哥倫布在巴哈馬群島記錄“帕尼佐”的同時，他的同伴在古巴發(fā)現(xiàn)了“馬希茲”，這兩種植物可能都是玉米。如果沒有哥倫布把玉米果穗獻給西班牙國王，相信也一定會有其他人把這種作物帶到歐洲的。正如岑嶸在書里所說，“歷史并非孤立的敘事線，它更像一張交錯的網(wǎng)絡”。美味的傳播離不開一些重要人物的參與，但每個人其實都發(fā)揮了自己的作用。當我們在后備箱里把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帶到異鄉(xiāng)時，不知不覺中就完成了一次美味的長途遷徙。
我國是很多食物的發(fā)源地。我國是最早栽培水稻的國家，是大豆的原產(chǎn)地，是最早豢養(yǎng)家豬的國家之一，是世界上最早養(yǎng)雞的國家……但是問題來了，大自然有那么多植物和動物，我們?yōu)槭裁雌x擇這些作為食物？《美味簡史》講到了早期人類精心挑選、細心培植、逐步改造食物的故事。比如小麥之所以進入我們祖先的視線，是因為它的“非脫粒性”，這使得它的種子容易被收集；收集后又嘗試了無數(shù)種方法，才發(fā)現(xiàn)可以把它碾成粉末食用；而后又發(fā)現(xiàn)掉落的種子會長出新芽，于是開始種植……所以小麥從那么多植物中脫穎而出最終成為人類的主食之一，實在是一個小概率事件。從野生的動植物到餐桌上的美味，一部美味簡史就是一部人類發(fā)展史的縮影。
岑嶸善于從稀松平常的生活細節(jié)中尋找有趣的切入點，把歷史故事和經(jīng)濟學常識講得津津有味。他寫玉米，會從看電影時吃的爆米花說起，讓我們手中習以為常的零食，突然有了歷史的厚重，仿佛參與了一個歷經(jīng)幾千年、環(huán)繞了整個地球的大項目。他寫大豆，會寫那些讓人眼花繚亂的豆制品，讓風情萬種的滋味透過紙面?zhèn)鬟f到我們的舌尖。岑嶸還有著廣闊的視角，能從一棵菠菜看到唐朝的雄厚國力，從茶葉看到優(yōu)雅背后的野蠻和強權，用馬鈴薯去解讀一場戰(zhàn)爭的邏輯和結果。他寫的是美味，但不僅僅只是美味，而是從食物的角度去理解歷史，理解社會演進的脈絡及歷程。
讀完這本《美味簡史》，或許我們看待食物的眼光也會變得不一樣。下班回到家，捧起餐桌上那碗香噴噴的米飯，就會想到，幾千年前的祖先或許也跟我們一樣，在寧靜的夜晚跟家人圍坐在一起，用熱氣騰騰的美味來犒賞勞作了一天的自己。唯美味不可辜負，無論多少年過去，都是這樣的。（徐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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