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位于山東省德州市平原縣的德國盛堡啤酒小鎮(zhèn)，稀疏的店鋪、人煙鮮至的場景與3月北方的倒春寒相互呼應，在這個以精釀啤酒業(yè)為支撐的小城鎮(zhèn)中暗藏行業(yè)玄機。李銳（化名）作為一名北京精釀啤酒餐吧的主理人，對這座被譽為“小德國”的城鎮(zhèn)再熟悉不過，從比利時精釀到德國精釀，每個廠家的核心產品利潤空間他都了然于胸。當談及德州精釀啤酒時，李銳爆料稱：“那些看似是德國進口的精釀啤酒，其原料和生產工藝多源于國內。同時，這類精釀啤酒生產工廠的生產設備與原材料標準均為最低標準，無論是產品口感，還是原材料品質都很難保證。而當下市場眾多德國精釀因原材料品質與釀造生產線水平較低導致價格較為‘親民’，在消費者對德國啤酒或精釀啤酒發(fā)展歷史不清晰的信息差之下，被廠家誤導消費?！?/p>

在消費者日常選購過程中，常會購買到看似是德國進口的精釀啤酒，但實則這類產品卻擁有100%純國產“血統(tǒng)”。在精釀啤酒競爭環(huán)境日趨激烈的當下，德州精釀站在利潤一邊，通過壓縮成本創(chuàng)造翻倍的利潤空間。而當精釀啤酒的天平偏向精釀啤酒主理人時，在虛假宣傳與混淆概念之下，消費者的知情權與公平交易權也悄然受到侵害。

德州精釀的“玄機”

與德國盛堡啤酒小鎮(zhèn)的荒涼有所不同的是，一街相隔的恩城鎮(zhèn)經濟開發(fā)區(qū)內，眾多精釀啤酒釀造工廠正如火如荼地釀造著“德式精釀”。

在位于山東省德州市平原縣恩城開發(fā)區(qū)6號的歐加啤酒廠內，包裝車間里的貨品正陸續(xù)經過檢驗環(huán)節(jié)包裝出廠。而在不斷運轉的流水線外，一箱箱德式精釀啤酒被整齊地碼放在一旁。

同樣的情況也出現在一廠區(qū)之隔的山東雪帝啤酒有限公司中。在該品牌產品展示廳內，各式含有德式元素的精釀啤酒包裝被雜亂地堆放在展示桌上。其中，一款名為蘭德爾啤酒的產品在信息表中標注生產商為山東雪帝啤酒有限公司，其授權方顯示為“德國慕尼黑蘭德爾啤酒有限公司”。記者登錄天眼查查詢發(fā)現，所謂的德國慕尼黑蘭德爾啤酒有限公司并非德國啤酒企業(yè)，而是在香港注冊的一家啤酒企業(yè)。

雪帝啤酒相關負責人透露：“現在很多標注‘德式精釀’的啤酒企業(yè)，雖然在包裝上標注了國外的授權企業(yè)，但很多都是國內公司通過代理商在國外注冊后，授權國內生產企業(yè)進行生產與銷售。說白了，自己授權自己生產，但消費者就會認為是進口產品?！?/p>

從小眾到流行，中國精釀啤酒市場用十年時間達到百億規(guī)模，并持續(xù)吸引新用戶不斷擴充這一規(guī)模。然而看似風光的精釀啤酒行業(yè)，也存在陰影地帶。不僅僅是德國精釀啤酒，包括所謂的比利時精釀與英國精釀，也是“擦邊”一般的存在。

與雪帝啤酒在德州平原縣擁有獨立釀酒廠不同的是，比利時愛丁堡在這個精釀云集的小城鎮(zhèn)上僅僅依托于一個產品展示廳對外銷售。走進愛丁堡啤酒展示廳內，陳列的SKU有幾十余種。其中，多款產品均打著進口名頭進行宣傳銷售。值得注意的是，在該展示廳內一款名為“愛丁堡精釀白啤酒”的產品，委托商為英國愛丁堡啤酒集團國際有限公司，注冊地址為英國倫敦臨港路1號。

記者查詢發(fā)現，英國倫敦臨港路1號（1 Dock Road，London）有多個主體在此注冊，分別為精油品牌Estrella chalus、英國比爾拉格啤酒有限公司與Flexible Offices Spaces。這個地址類似于國內可以注冊多個公司的注冊地，并沒有實際辦公地址。

事實上，對于像精釀啤酒這樣的舶來品，消費者從未放下對“進口”的執(zhí)念。因此，在擦邊精釀層出不窮之下，消費者的合法權益也在不斷遭受侵蝕。

上海市海華永泰律師事務所權益合伙人孫宇昊律師指出，經營者未如實標注實際產地與生產商，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產品質量法》第五條和《中華人民共和國食品安全法》第六十七條，商品標簽必須真實標注生產商、委托方及產地等信息。若僅在國外注冊空殼公司，實際生產在國內，商品上標注為“進口”，則構成偽造產地或虛假標注，這屬于違法行為。即使擁有國外商標，在國內生產的，仍應當依法明確標注“中國制造”，否則可能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廣告法》第二十八條的規(guī)定，對購買行為有實質性影響的，則構成虛假廣告。

“偽進口”精釀的成本經

“偽進口”精釀啤酒層出不窮的背后，是企業(yè)壓低成本為創(chuàng)造更多利潤空間的產物。近年來，隨著精釀啤酒行業(yè)競爭逐漸白熱化，一部分精釀啤酒通過進口原料與技術設備功能提升產品品質。而反觀“偽進口”精釀啤酒，看似進口，實則國產，通過國內原料與設備技術不斷壓低成本，利用消費者對精釀啤酒的信息差，創(chuàng)造巨大的利潤空間。

據知情人士透露：“在山東德州有眾多精釀啤酒廠，他們的生產線以及原材料選購都剛剛達到合格線。這類酒廠所用的啤酒花以及麥芽等原材料很難與國內獨立運營的精釀啤酒餐吧相比。也正是因為低廉的原料，所以產品利潤也很高?！?/p>

記者在暗訪時獲悉，以歐加啤酒旗下產品為例，一款精釀啤酒出廠價格約30元/6L，該產品終端售價為92元/6L。經粗略計算，該產品渠道利潤約206.6%。當問及投入資金與利潤空間時，該負責人表示，投資5萬元左右就可以在該廠開一條生產線。目前，很多德式精釀啤酒多使用國產啤酒花與麥芽，這樣便壓縮了成本。

對于影響精釀啤酒成本的因素，BeiingBrew&北京精釀啤酒節(jié)負責人李威表示，精釀啤酒價格取決于兩個主要方面，即硬成本與軟成本。其中，硬成本包含原材料成本、占地設備成本、廠房房租成本、工業(yè)耗材成本以及釀造時間成本。精釀啤酒四大基本原料中，啤酒花是最昂貴的原料，不同產地、品種、級別在價格上差別非常大。此外，進口麥芽、進口酵母的價格會更高一些。

記者梳理資料發(fā)現，作為精釀啤酒的主要原料之一，啤酒花受產地、品種、質量、市場供需等因素影響，價格也存在較大差異。據了解，目前新西蘭、澳大利亞以及美國的啤酒花處于較高價位，分別約為25—40美元/磅、20—35美元/磅以及15—30美元/磅。而相比之下，約5—15美元/磅的國產啤酒花則處于較低價位。

孫宇昊指出，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八條及《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實施條例》第九條規(guī)定，消費者有權知悉商品的真實產地、成分、生產工藝等信息。經營者應當采用通俗易懂的方式，真實、全面地向消費者提供商品或者服務相關信息，不得通過虛構經營者資質、資格或者所獲榮譽，虛構商品或者服務交易信息、經營數據等方式，進行虛假或者引人誤解的宣傳，欺騙、誤導消費者。若產品標注“德國進口”或“德式精釀”，但原料和工藝均來自中國，且未明確標注實際生產商和委托方信息，則可能構成虛假或誤導性宣傳，侵害消費者的知情權。

價格或成“照妖鏡”

當進口啤酒被撕去“偽進口”的面具時，對“進口”祛魅成為重要課題。中國食品發(fā)酵工業(yè)研究院首席釀酒技術顧問、原副院長張五九向記者指出，目前國內生產的啤酒無論是產量規(guī)模還是產品質量都達到了領先水平?；诖?，對于當下國產精釀啤酒而言，沒有必要蹭“進口精釀”或者“德國精釀”的熱度。有時一部分產品擦邊精釀啤酒概念，反而證明其實力不佳，產品與釀造工藝需要背書，缺乏底氣。

隨著精釀啤酒逐漸走入消費者生活，如何快速選擇一瓶真正優(yōu)質的精釀啤酒成為擺在消費者面前的問題之一。而在這一選擇的過程中，價格或許成為消費者辨別精釀最為直觀的標準線。

李威指出：“在選擇精釀啤酒產品時，可以優(yōu)先考慮擁有實體門店的精釀啤酒產品、在國內以及國際大賽上獲獎的精釀啤酒產品、在國內各大啤酒節(jié)上亮相過的精釀啤酒產品以及官方賬號科普的精釀啤酒產品?！贝送?，當談及入門精釀啤酒的價格帶選擇時，李威坦言，20—30元/330ml的精釀啤酒為最佳。

盡管當下精釀啤酒消費中仍“暗流涌動”，但孫宇昊提醒，若選購到“偽進口”精釀產品，消費者要及時采取證據固定措施，包括保留購買憑證、票據、商品實物、宣傳頁面、溝通記錄等，必要時可尋求專業(yè)人士的支持，并積極通過協商、調解、投訴等方式合法合理維權。與此同時，與商家協商退賠，明確要求“退一賠三”。如果是通過電商平臺購買的，則可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子商務法》的規(guī)定，要求電子商務平臺經營者積極協助消費者維護合法權益。此外，還可撥打12315或通過全國12315平臺舉報，由市場監(jiān)管部門查處虛假宣傳等違法行為。若溝通無果，且一定要采取訴訟措施的情況下，可以委托專業(yè)人士依法向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向商家主張欺詐賠償等。（劉一博 馮若男）